老师(散文)

2020-03-02 19:08:03 来源：范文大全收藏下载本文

老师（散文）

●卢冶

随着王宏伟、刘和刚、哈晖、陈小涛、董晶晶、张龙英等歌坛新秀的走红，才偶有媒体试着去掀开这些耀眼的年轻人背后的幕帘，去探访其中那隐约的影子 ———他们共有的老师———孟玲。她是解放军艺术学院声乐教授，研究生导师，有着32年教龄的资深专家。头衔不少，浓缩起来还是那一个词———老师。

孟玲是个好老师。看到成果的人这样说。培养男高音是声乐教育界的难题，而她接连缔造了王宏伟、陈小涛、刘和刚等几大男高音歌唱演员，在音乐界堪称奇迹。她的学生个个品学兼优，在校期间就全部入党，一毕业全国全军的大奖就不停地往回捧；她的学生对她爱戴至极，一提起来，都说孟老师不是妈妈，胜似妈妈。

当老师，先教学生做人。孟玲说，别的咱不谈，那一撇一捺得先给我立住啊。学生参加空政考试，问：老师，你空军有没有关系?她说，有，但决不允许你用，你就得给我硬考。不走正路，唱得再好那不叫艺术。

教音乐，要因人施教，10个学生就是10个班，每个都要花十分心力。有时，为了克服一个学生喉头的不稳，一向睡眠不好的孟玲要晚上起床自己小声地唱，摸索帮学生矫正的方法。一首歌要做到声情并茂，每个字的字头、字腹、字尾，都要求做得恰到好处。情不能贫，也不能溢，气要足而不能多于声。老师与学生，必须在心灵的节奏上彼此协调，而这种感觉这种状态从无到有要经历怎样的过程耗费多少心力，我们无从想象，只知道刘和刚2002年青年歌手大奖赛上那一曲让全国数百万父母为之落泪的《儿行千里》，就是师生二人这样一字一句揣摩出来的。

当老师，就要爱学生。像爱自己的孩子，不，比爱自己的孩子更爱学生。王宏伟刚进军艺时，家穷，被子、暖瓶、杂七杂八的用品全由孟家供应。王很好学，省下饭钱来买书买磁带，不会做饭的孟老师就硬是学会了几样菜，几乎每天都让他上家里来吃。相比之下，她自己的两个孩子就很少管。女儿很不满母亲的做法，曾不耐烦地说，我看我不是你亲闺女，王宏伟倒是您亲儿子。下回我中午回家干脆大喊一声王宏伟在不在，他要不在，那就是家里没饭吃了，我不想再泡方便面，我去吃食堂去!孟老师只说了一句：王宏伟从小没父亲，而你就在父母身边。

当老师，就是与学生一起拼，一起奋斗。任何时候学生遇到困难，当老师的不能先泄气。王宏伟参加比赛，是屡败屡战的过程。别人早就劝孟玲：换一个更年轻、更有前途的学生吧。孟说，他不是没有这个条件，这样一个孩子，唱不出来，实在有违天意。1999年王宏伟《西部放歌》一炮打红，赛后与孟老师通话，一时间两个人都哽咽了。这些年经历了多少挫折失败困难痛苦，有自身的不足；也有外在的原因。社会虽然很复杂，但还能容得下一份虔诚追求的心情。把一个不高，不帅，普普通通的穷孩子，培养为今天的男高音，在那一刻，孟玲觉得所有的苦泪都没有白白付出。过了好一会儿，一句带着哭音、表情却是笑着的话通过电波传到王宏伟耳中：“终于结成正果了。”

有了这次成功，王宏伟不用再愁买了磁带之后的衣食问题，他不再贫困了。孟玲问：“你想好了吗？走穴呀，进歌舞团呀？全由自己选了。”宏伟说：“老师，我想回来，读研究生。”

2002年刘和刚结束了比赛，接受电视采访。开始还镇静，后来说到感谢还在家成天辛劳的父母，感谢军艺的孟老师时，唱《儿行千里》的感觉就一涌而出了，就无论如何也压不住了，他的声音和表情开始明显地因激动而发抖，幸而眼泪还没有来得及把化了淡妆的脸弄得很花。与孟老师通电话时，他又哭了：老师，我应该拿个金奖的。孟玲说，你才多大，毕业刚一年，能进入决赛，我就很高兴了。

刘和刚、哈晖拿了奖，各地毕了业的学生都给孟玲发贺电，那几天手机、呼机、家里的电话都要爆了。

1994年，孟玲差两个月就要大学毕业的亲侄女遭遇车祸，她受到了恶性刺激，精神垮了，一下子变得不会过马路。王宏伟每天来安慰她，亲手给老师做饭。饭后拉着她的手说，老师，出去走走吧。过马路扶着她，小心翼翼地说：老师，别怕。

我觉得：她的这种爱和付出，早就脱离了信仰、道德和责任的范畴，更多的似乎是一种习惯和本能。我却不知道一个人怎么会有这样本能性的关爱精神。我问了她这个问题。她拿出一张年代久远的黑白照片，上面是一群孩子，最大的也就十六七岁，穿着抗美援朝时期臃肿的军服。她指着那个最小的说，这个是我。指着那个搂着她的大一点的女孩和边上的一个青年说，看，我写上“死者”，因为他们在朝鲜战场上牺牲了。他们都是我的老师。那时我才八岁，在部队文工团。如今一遇到教学中的困难，就想到小时候在十五六岁的“大人”们保护下冒着枪林弹雨生存的情景。就会想：“现在再怎么困难，还不至于要我的命吧。”

我忽然明白，这是一个一辈子在感恩的心情中生活的人，因为得到许多爱，所以付出更多爱。

说起这辈子对这职业的想法，她说：当老师，很幸福，很辛苦，很累，很愉快。

顿了顿，她说：“下辈子，还当老师。”

（解放军报 2002年09月12日第7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