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辛丑随銮纪

2020-03-03 11:45:38 来源:范文大全收藏下载本文

庚子——辛丑随銮纪*【*本文在编入本书时,曾参照恽宝惠,黄曾元诸先生的意见.作了若干订正。】 岳 超

余为满族人.姓叶赫那拉,与慈禧皇太后同民族,属其侄孙辈,父名伊里布,为清廷御前虎枪侍卫。余9岁入官学攻读,兼习武。17岁时补神机营管理大臣桂样(慈禧之胞弟)之戈什哈(满语:卫士),故能经常伴随出入府第宫廷。庚子——辛丑间曾随銮往返北京、西安,回忆经过如次。

庚子年七月二十一目(1900年8月1 5日)晨5时许,余照例肩荷英国制十三响快枪,与其他扈从20余人随护桂祥上朝;至神武门时甫6时.即见御前侍卫、太监、宫女等随慈禧、光绪、隆裕、瑾妃及大阿哥等自宫内徒步走来。到此上朝①【①自京师局势紧张后,王公大臣、文武百官每日上朝即不再走东、西华门而走神武门,直入岳宫。】之各王公大臣约五六十人及随员、侍从等当即就地跪下。桂祥问:“佛爷上哪儿去?”慈禧似怒气犹未消(出走时曾强制珍妃投井),目光炯炯,神色严峻,仅一摆手而未发一言。桂祥即请上本人所乘朱轮紫缰①【①清制:入八分公以上爵位赐朱轮、紫缰、宝石顶、双眼花翎、牛角灯.茶搭子、马坐褥和门钉。详见本书之《晚清见闻琐记》。】之大鞍骡车,由桂祥坐在车外,此轿车上部围蓝呢,下围红呢,原为亲贵特种仪仗。光绪乘伦贝子之车,由溥伦跨车外。隆裕及宫眷等分乘各王公大臣之车。慈禧衣蓝布大褂,挽“旗头座”式发髻(平常在宫中召见王公大臣时亦曾作此种打扮)。彼年已60有余,因善保养,容色犹好,如4O许人。

光绪着青洋绉大褂,手携一赤金水烟袋,神色沮丧,盖国运隆替,自身安危.复不可测;兼之爱妃甫遭毒手,计时遗体尚温;光绪能克制至此,已属不易。

两宫上车后,各王公大臣或骑马,或徒步,跻跻跄跄,随后扈从,形成一色彩纷呈之凌乱纵队,约千余人,尚肃静,经由景山西街出地安门西行。上午8时许,至西直门,忽下细雨,从者均未携雨具,悉被淋透,踯躅道中,厥状萧索凄苦。忆当年慈禧乘亮轿或暖轿出入此门时,黄土垫道,銮仪整肃,对对提炉中御香缥缈,檀气氤氲之情形,宛如隔世矣。

出西直门折而北,经通颐和园之御道至高亮桥.慈禧、光绪等下车.入桥头倚虹堂小息。此处小桥流水,曲槛红墙,槐柳成荫,景色宜人,原派有太监看守管理,随时准备慈禧临幸颐和园时在此打尖;南岸有船坞,北岸有码头,慈禧如欲泛舟入颐和园时,即在此处下船。 上午11时左右,到达颐和园,两宫下车入仁寿殿打尖。慈禧每年在此居住时日,较住大内

时犹多,故派有

总管太监.一切供应,自甚周至。各王公大臣旋入殿叩头问安。慈禧见庆 亲王奕劻、端郡王载漪等时怫然说:“都是你们闹的!”言时声色俱厉。各王顿首,叩地有声,但慈禧亦来再开言。移时,出园,向西北行进。 此时由京先后赶来随銮西行者,有庄亲王载勋、蒙古亲王那彦图,辅国公载澜、载泽、志均、定昌,大学士刚毅、赵舒翘,侍郎溥兴等人.另有兵勇数千护驾。大队过青龙侨、红山口、望儿山、西北旺等地.于下午7时,到达离京70里之贯市,即在此驻跸宿夜。 贯市为京西北大镇,与羊坊毗连.甚富庶。居民奉伊斯兰教.多李姓,相传为康熙时著名镖师神弹子李五之后.当时在京城前门外仍设有东光裕镖局,如插该局旗号,大江南北无敢劫车者。李姓族长闻御驾至,急戴缨帽出村跪接,迎两宫登清真礼拜寺大殿。甚清洁,立设盛席供上用,同时赶制全新红绸被褥进奉。此外,复连夜预备驼轿三乘,围以黄布,供两宫及皇后乘坐,以免轿车颠簸晃荡之苦。此项雪中送炭之举.竟使慈禧为之色喜.对之赏赉有加:李姓族长被常予四品顶戴.以五品顶戴赏于精灶之回民驼轿把式。

是夜.慈禧宿礼拜寺大殿,光绪及后妃宿东、西房。桂祥总管一切.侍卫把守寺门.并在四周巡逻放哨。王公大臣亦由李姓族长招待改食,分宿于民房中;其他人则多露宿。

七月二十二日(公历8月16日下同).天明即起驾。出发前。李姓族长将昨晚为两宫特备之被褥分放于驼轿中,又在每轿内放进大银锭10只.每只重50两,一为孝敬,二为压轿,以免行走时摇晃。又在各轿内放点心一大漆盒,供奉不可谓不极尽所能矣。

中午抵南口,稍息打尖。此地因受败兵散勇之骚扰、抢掠,居民多逃入深山,经侍卫、太监等到处寻觅,始获得少量小米及鸡蛋,聊供两宫及看妃熬粥充饥。其他随从人员只得向庄稼地中讨生活。盖庚子年直11隶各地丰收,銮驾所经之地,多尚未收割,遍地杂粮红、瓜菜熟,以是员兵粮食,骡马刍秣,咸无代价取给于是,不付钱,付钱亦无人收。随行者均谓“得天之助,命不该绝”。

过居庸关,经40里关沟,迄晚至岔道,山路坎坷难行,骑者均下马,在一小山村驻跸。除两宫及宫眷住民房,现煮小米粥充饥外,余众多随地露宿.忍饥挨冻,情形相当凄惨。余则坐地倚树假寐而已。

二十三日(17目)黎明即起,向西续进。经康庄,略事休息,吃小米粥。天又下雨,道路泥泞,跋涉维艰。午后,怀来县在望,但城东有河,值山洪下泄,河水泛滥,复无桥梁可渡。驼轿把式谓“无妨”,可

徒涉,由士兵多名于驼轿两侧扶持,激 流托轿底.几被冲走。至怀来县东门外,知县吴永率多人郊迎,夹道跪接(为出京以来初见).迎两宫等至县衙休息。吴永年30许,外表文弱,斜肩,但甚精干。以一边塞小县,而能肆筵设席,供应自如.颇非易事。此外,并预作布置.不准散兵游勇入城,故城内秩序安堵;随员及卫队入城后食住亦均有所安置。

吴永见慈禧、隆裕均未带御寒衣物,即以其眷属较好棉、夹衣贡奉。慈禧而服汉人衣裳,恐尚系破天荒第一次。

当晚,慈禧召见吴永,温语嘉慰;又询其出身、履历,知为浙江人,系曾国藩孙婿。慈禧对曾印象甚好,爱屋及乌,益加器重,即派吴往西路各州开办传驿,赴前站预备皇差,征调粮食供应。总揽行营一切事务。越数日,又降旨以知府留于原省候补,并先换顶带。回銮后复升任广东道台。

怀来县有四人抬小轿两乘,吴永命连夜用黄布围饰,以备于次日供两宫乘用,较乘驼轿尤胜一筹也。

桂祥有阿芙蓉癖,瘾奇大,随銮离京,事出仓卒,未作准备,三日来肩担重任,疲于奔命,竟忘此吞云吐雾之举。至怀来县后,稍获喘息,从者忽忆此事,偶一问询,竟触桂突发烟瘾,立即全身瘫软,神智昏迷,吸后始瘥,可发一噱。

二十四日(18日)晨,起驾出怀来城,继续循大道西进。慈禧已传旨径赴宣化府。行10余里,前方忽闪出一彪人马,经查明为甘肃藩台岑春煊前来接驾。岑军称威远军.服黑衣,又 号黑衣军,共五营.约2000余人。兵勇多倒背枪,军容不甚整肃。岑广西人,时年约40余.蓄小胡,觐见时,气势颇为慓悍。慈溥见有生力军到,当即召见,命岑注意整顿军风纪,加强治安,兼办前路粮台,而以吴永副之。自此沿途地方官始得机会有所准备,供应及时。然岑对吴永颇轻视,不仅不与合作,且常发生摩擦。

岑春煊奉慈禧懿旨整肃军纪,游兵散勇之打家劫舍者,杀不赦。见太监有骑驴者,杀之,因驴为民间物甚明。此种擅杀内官之行为,前此尚属少见,故引起都总管太监李莲英之不 满,认为欺君罔上,但慈禧亦未曾置意。武卫军、毅军之散兵游勇横行恣肆,甚于匪盗。有步兵而骑马者,岑辄杀之。一时虽觉其嚣张跋扈,王公大臣为之侧目,而各地秩序则赖是扭转。是日,过沙城,宿保安州。

二十五日(19日)宿鸡鸣驿。自此供应日见充裕,因有岑、吴驰驱前站,地方官不得不悉力报效也。

二十六日(20日)抵宣化府,总兵、知府、知县等率大小官员数十人舁大轿郊迎。慈禧、光绪舍吴永之小轿,改乘四人抬大轿,进南门,驻跸镇台衙门。沿途

未净街,居民但遥遥观看而已。在此整休三日,编成 亲军小队,各赏戴金顶,发饷银二两。

慈禧派庆亲王奕勖回京交涉与各国议和,并派北洋大臣、直隶总督李鸿章为钦差全权大臣便宜行事。办理议订和约事宜。惟各国对清室王公不信任,交涉迄无头绪,至闰八月李鸿章自南方到京后始开始谈判。李抵京后住贤良寺,外军派兵为之守卫。

二十九日(23日)自宣化起驾。继续西行。总兵与知府将所乘大轿献出,围以黄缎,改用八人抬轿,加以侍卫及亲军等前护后拥,虽小若在京时銮驾之烜赫整齐.究比前数日仓惶、杂乱情形改善多多矣。过大洋河,越枳儿岭(直隶、山西交界处),至天镇县住宿,此县已备有行辕及供王公大臣住宿之公馆。沿途村镇,均有士绅迎接供奉。

八月初一(8月25日),过阳高县。初三(27日)到大同府。总兵以下大小官员出城至五十里铺恭迎。入城后,两宫住官衙,供应丰盛,官员随从生活均大有改善。城郊已无散兵游勇踪迹。时江苏巡抚鹿传霖募兵入卫。在此休息二日。慈禧传旨前往山西省城太原府。

八月初五(29日),自大同府出发,折面南行,过怀仁县、张庄、广武,入雁门关、驻跸代州;又经原平、崞县。于八月十四日(9月7日)到达忻州。因次日为中秋节,在此休息一日。十六日(9月9日)续进,宿阳曲湾;十七日(9月1O日)到达太原府。

山西巡抚毓贤率领省城文武官吏数百人,至城北20里之黄土寨跪迎.打尖后,当晚入城,驻跸巡抚衙门。太原仓库中尚存有乾隆南游及西巡太原时所用仪仗銮舆,乃取出应用,并新制龙旗24面,以壮观瞻。地方大小官吏,无不尽力报效,金银财帛,衣食服用.应有尽有,几又恢复大内排场。侍卫队伍,渐有秩序,余不再任警卫矣。

八月杪,军机大臣荣禄,自北京取道南路,经保定、石家庄到太原。彼所统率之武卫中军已全部瓦解。与荣同时南奔者尚有尚书崇绮.惟已在过保定住莲池书院时自缢身死。荣禄抵太原后即奉旨充任首席军机,并命鹿传霖任军机大臣;原军机大臣王文韶(已70余岁)在怀来已赶来随扈。李鸿章在京与各国折冲后,每日用电报向慈禧电奏请示;各省钱粮亦奉命改道径送太原行在。山西巡抚毓贤为义和团事件祸首之一,辛丑和约规定即行正法者,旋于次年正月初四执行。

闰八月上旬.石家庄方面传来德法联军突又西进之讯.攻击晋东固关要隘。固关在娘子关迤南不远外,为入晋正道(娘子关为偏道).古称天险,有一夫当关、万人难入之势。幸山西军队早有所准备,敌进攻数日,伤亡千余人,未得逞,退去。然消息传来,两

宫及王公大臣闻之均如惊弓之吗,慈禧决定迁地为良,走为上着,传旨准备

起驾离晋,转往陕西省城西安府。

闰八月十九日(10月12日).两宫在太原喘息休养一月之后,重上征途。此次随行人员较前又有增加,军队除八旗兵士外,沿途又有陕军、甘军、川军等肃立道旁,全力警卫。大队 日行七八十里,经徐沟县、郡县、平遥县、介体县、灵石县(过韩信岭时,上山、下山80里,坡度30~40度,历时一天,人困马乏,载货均卸下)、霍州、赵城、洪洞县、平阳府、侯马镇、闻喜县、蒲州府。至风陵渡.改乘长5丈、宽丈余之未油饰旧木船渡河。时值九秋.天高气爽.风平浪静.经过甚为顺利。登黄河南岸后,即过潼关入陕。经华阴县、临潼县,于九月初四日(10月26日)到达西安府。全程历时半月。

西安育南院、北院。南院为陕西巡抚衙门.但房屋不若北院之原陕甘总督衙门之宽大华美,后者有房数百间。两宫同住北院,由董福祥部管带五人轮流值班护卫。每日上朝之王公大臣逐渐增至近百。江苏学政瞿鸿机任满来西安,命在军机大臣上学习行走。由京来陕之太监续到不少,均由北路来,据谓较南路安全云。

过蒲州府时,忽降谕旨,着革去庄亲王载勋爵位;至西安后,又于辛丑正月初三日(1901年2月21日)降旨赐帛①【①清制:亲王犯死罪不斩首而为“赐帛”。即用白绫数尺令其自尽。】。盖李鸿章在京议和,条约十二款之第二款第一项即为惩办伤害诸国国家及人民之祸首诸臣,载勋亦单上有名,特赐帛令自尽也。嗣后又降旨革去端郡王载漪之王爵、辅国公载澜之公爵,发往新疆充军,永远监禁,永不减免;又降旨革去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刚毅、刑部尚书赵舒翘之职,除刚毅已在途中病故外,赵舒翘着岑春煊监视自尽。

在北京方面.大学士徐桐已病故不问外,礼部尚书启秀、刑部左侍郎徐永煜均革职正法。闻当辛丑正月初八日(2月26日)执行时,外人因中国处决大臣,多赴刑场参观行刑经过,并摄影。

慈禧携光绪到长安后,自觉距敌已远,内顾无忧,已至安全地带,一方面谕令李鸿章等不惜任何代价,力求早日缔成和约,一方面不顾各省天灾频仍,兵祸连结,只求继续偏安陕中,养尊处优,令将南漕之米,改以半数折价,交纳觋银;半数在徐州附近起岸,由陆路运送西安。魂宫在陕驻跸年余,每日自晨迄晚,长安东郊道上,车辚辚、马萧萧,但见运粮、运银②【②运银方法,系用长3尺余、径尺余之原木,对半刳开挖空,嵌放每锭50两之银元宝。每段装10锭.每车装一二十段,名曰“银撬”。】大车络绎不

绝。关中丰收一年,可以食用三年,但自己亥以还,大旱三载,民多菜色,长安市上,饿殍载道(桂

祥家雇一女仆,自谓家中有地两顷,仅为求食而来,不计工资)。两宫身处宫禁,耳不聪、目不明,自不关心民命,而王公大臣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实情无可原,惟知日以慈禧喜闻乐见之事谎告取宠,内官李莲英入陕后更承慈禧之欢,权蛰日大,卖官鬻爵,多经其手。各省地方官进奉慈禧之贡品,照例另赠李莲英一份,否则则多方刁难。回銮时.用黄色绳带抬运之箱笼为慈禧财物,而用红包绳带者即为李阉之财物,李之所有竟逾慈禧之半.亦足惊人矣。 慈禧穷奢极欲,由来已久。在西安经年,未计国亡无日。民不堪扰,一味敲骨吮髓.满足一己之享受。两湖总督张之洞供应硝差,慈禧立派吴永前往坐索压挤。就饮食一项而言,即由总管犬臣继禄管理,精益求精,俨然大内作风。行宫逼仄,远不若北京后宫之恢宏,然御膳房之规模,仍分为荤局、索局、菜局、饭局、粥局、茶局、酪局、点心局等,每局设管事太监一人,厨司数人至十数人不等。辛丑在陕度夏,慈禧要吃冰镇酸梅汤,关中天气温热,向无存冰,御膳房计无所出。有当地人建议。谓距长安城西南百余里之太白山,为长安八景之一:“太白积雪六月天”,山中有一岩洞,深邃阴凉,内有千年不化之冰。因命地方官每日派人赴太白山运冰.供御膳房用。

慈禧好玩乐,百戏杂陈,亦不感烦腻。西安仅有一低级京戏班.自不舍其口味。李莲英物色陕西地方戏班.召入行宫演唱。连以碗碟打花点说书者亦蒙其光顾。有时或与各命妇作牧猪奴之戏以取乐,以金球、元宝作赌注,或写字作画消遣。慈禧年逾花甲,自京至陕辗转数千里,颠沛劳顿,终未见风尘之色。反之.光绪容颜憔悴,若有重忧。从来未见片刻开朗或偶一强作欢笑;谨言慎行,唯恐大祸随时及身。盖慈禧对彼警惕性甚高,周围耳目众多,爪牙密布,光绪之一言一行,慈禧无不立知。

庚子十一月,随驾到陕之辅国公定昌因病身故,奉旨运其灵柩回京安葬,并派员沿途护送照斟。定昌兼任神机营帮统.因此由管理神机营大臣桂祥办理运灵事宜。彼时一般人视北 行为畏途,以北京为险地,绝少敢轻予尝试者。时余正当青年.不计利害,自告奋勇,愿承此差。经桂祥同意,并嘱余便道一觇北京实况,尤嘱注意桂公府情形,令事毕立即返陕复命。 庚子十二月上句.余化装农民模样.押运定昌灵柩出西安。经潼关渡河.循原道过太原,经大同赴北京。

过宣化府后,情况突见紧张

,洋兵调动频繁,骚扰特甚,民不堪命。过君庸关行近北京时,余亦为之经常惊怵不安。据传:中国人见洋人时必须脱帽敬礼

,否则即遭毒打,甚至有性命之忧。余顺利押运灵柩至城郊寄庙停放后,即入城通知定公爷之家属.完成任务。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京师市街依旧.景色全非:战迹斑斑,蓬蒿满目,一派亡国景象。八国侵略军已将北京瓜分:正阳门、崇文门,宣武门迤南由英军与美军管辖,东直门至西直门迤北由日军管辖,朝阳门迤南由俄军管辖,阜城门迤南由法军管辖、迤北归意军管辖,皇城内由比军管辖。在各国军管地区内之商店住户,均须在门前张挂各该管辖国国旗。例如:东直门至西直门迤北地区内,均悬挂日本太阳旗,并在旗上大书“大日本顺民”字样。早晚扫街、泼水各两次,稍有违犯,即遭毒打。入夜,各户门前得点燃灯笼一个。洋人向中国商店、住户赊买需索,视成寻常。未及逃亡之王公、大臣、贝勒,彼洋人入府抓去,勒逼冶粪、运尸、遛马或作其他劳役者,颇不乏人, 其时,京中有能操外语之民族败类,甘愿为虎作伥.横行霸道,欺压善良;其中育投各管辖国充当各该地区巡捕者,着各国不同之警察服装,作洋人统治中国人之爪牙,尤为可恶。彼等对居民打骂勒索,向各该地区特许开设之赌局、烟馆逼收规费、“保险费”。娼妓满街,盗匪如毛,买卖估衣与百货之摊贩,充斥街头,其中有洋兵抢来之“战利品”,有盗贼之赃物,均明日张胆,公然销售。 入侵各国驻军都无恶不作。城北日军驻区居民拥挤,生活较安。日军任川岛浪速为警察局长。还都以后,清政府竟仍令继续办理,并加聘川岛为警察总教练.试办警政。

到京之次日,余往东城方嘉园胡同桂公府察看,已住满德军,百余间房屋及其中家具什物,尽为德军所占用。联军统帅、德军司令瓦德西住在西苑仪鸾殿。一切坛庙、官衙、局所均被践踏破坏,不可言状。

余在此黑暗、惨淡之北京勉渡春节后,即循原道遄返西安复命,共费时38天,至西安时已二月上旬矣。桂祥改派余至总管虎神营大臣溥兴处充当戈什哈。

按辛丑条约第一款之记载,钦派醇亲王载沣为头等专任大臣.于五月二十七日(1901年7月l2日)由北京启程“赴大德国人皇帝前代表大清国大皇帝暨国家致惋惜之惠”。实则载沣去德道歉较此为早,并于辛丑五月由德返国至西安复命。

闻载沣抵德京柏林后,清德双方对谢罪仪式曾一度发生争执。德皇威廉大帝命中国亲王见德皇谢罪时须行跪拜之礼,此种侮辱.使载沣不堪忍受

,后经据理力争,谓世界各国使节觐见彼此元首时均无行跪拜礼者,若德皇强欲清使行中国礼,受礼者未必光荣,如传闻于他国,反为德国之耻,措 词委婉而极有理,经过多次往返交涉,威廉始放弃原议,决定行三鞠躬礼。

至于为克林德建立之纪念碑,至辛丑还都之后始在崇文门大街兴建,有牌楼五个,①【①关于庚子国耻纪念碑的变迁.据沈茂林的订正,为:

(一)克林德碑建立在德人克林德当时被杀之处.地点在东单附近.目前东单食堂前面转角处.斜对东交民巷,不是崇文门大街。

(二)欧战结束后,因为中国有参战名分。德帝国主义者在中国一切特权取销,这个纪念碑即改名为“公理战胜”牌坊,作为中国参加第一次欧战纪念物。到1923午北京市创办电车公司.因为铺设电车轨道,转弯处正在牌坊边,才将这个牌坊改移于中山公园(当时叫中央公园)内。 (三)原文说有牌楼五个。现在移公园的只是一部分,不是事实。因为我既曾看见那个白石牌坊斜斜地立在东单,又曾看见移到公园后的情形,除上面刻字一再更换外,其他样子并没有改变。】高2丈余,共费银l20万两,费时年余。此一国耻纪念碑直至1919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始被驻京法军会同民国政府派人予以拆毁,将一部分石块移放中山公园。今日所见之“保卫和平”牌楼即其一部分。

辛丑七月,西安传说:北京和议告成,两宫即将择日还都。以是自京流亡西安者,无论王公大臣、官吏兵卒,无不欢欣若狂,奔走相告;忙于置办行装,选购土特产(如土布之类)。溥伦患近视,通满、汉、蒙文,好唱戏;但附庸风雅,又好金石书画,兴之所至,竟将西安碑林中之某名碑拆卸后藏诸府中,于还都时装车运京。见之者不聩就里,但谓伦贝子装了一车石头当作宝贝。

西安作为行在达一年余,为市场带来一定之表面繁荣,但对广大人民并未有所补益,唯见生活程度日高.贫富益见悬殊而已,故还都之讯,老百姓反映不仅甚为淡漠,且有早去为妙之感。盖关中旱荒三年.在上者一不关切,二不救济,而还都之举,最要者莫如交通工具及人力畜力之征集,除有自备车马者之外。均须向西安府与长安县要车马、要人伕,而此两个衙门即转而向四乡农民征用,不问是否农忙季节。有车征车,见人抓人,三年旱灾之后又逢此项征用与徭役,“苛政猛于虎”之说.不为过也。

按清代驰驿之制,官吏过境,不论官阶大小,地方官吏均得为之预备食宿。此次还都,对御驾必须尽力供奉,事属当然;但尚有其他大小官吏及其眷属、随从达数下之众,在供应方

面,负担既重,困难亦多,因决定分三批启程:第一批,为在陕无紧要工作者;第二批随銮应命者;第三批,在京中无要事者。又将沿途各州县.分为尖站与宿站。俾

便分工合作,计划供应。

饮食供应办法,按官阶高低而定。例如王公大臣,为每人“上八八”一席,有海味及鸡鸭鱼肉菜品等八碗八碟;“下六六”一桌或数桌,供随员及卫士等食用。中、下级官吏每人“中八八”一桌,有鸡鸭肉菜等。如此办席一次,常达数百桌.故每过一州县,支应局所搭临时厨房即占半条街。

宿所方面,各公馆张灯结彩,供应周全;但至次晨离去之时,不仅所陈铜香炉、锡蜡台常不翼而飞,连彩绸亦被席卷而去。此种贪污盗窃行为,虽为下人所作,在上者亦熟视无睹,故作痴聋。地方官惟有含怒忍痛.转而嫁祸于小民而已。

太监对地方官吏需索要求尤苛,致使某县令因无法张罗,愤而摘下官帽,声称“干不了”而去行辕坐地待罪者。 辛丑八月(1901年lO月)两宫由西安回銮,除省城内趋炎附势之士绅紧张周旋外.一般人民则毫无表示,彼此既休戚无关,阶级对立更见分明.感情自必更无由建立也。

两宫分乘八人抬亮轿.舆夫所穿红绸驾衣,系仿照北京銮仪卫之款式裁制。轿前有御前大臣及侍卫并辔而行,再前为大群武装部队,而以24面黄龙旗开路。大道士均垫黄土,两旁 有护驾军队之士兵站道,计有属陕西巡抚升允之陕军,有属甘肃提督邓增之甘军.有属四川提督夏毓秀之川军,亦自属直隶提督马玉昆(已80余岁)之毅军。

第一日,出长安尔门,仅行进40里.止于临潼县,为两宫去华清池温泉休沐也。次日起,按站前进,至华阴县.驻跸华阴庙.两宫赴华山山麓之玉泉院降香,停留一日。然后东出潼关,入河南省境,过函谷关。宿陕州。 河南巡抚为满族人松寿,善逢迎.并知发动民众,制造影响。御驾所经各地.相互竞赛供应。即尖站亦均漆绘彩画.摆设铺陈,满置鲜花.芳香袭人.甚得慈禧欢心,屡被升迁至闽浙总督。

是岁。豫省年景较好.慈禧传旨不禁跸,使农民能扶老携幼,至御驾所经大道跪迎两宫.一睹“天颜”。有献瓜果者,有献土产者,慈禧均命略取一二置轿中,或赏随从食用。对农民亦有所赏赐。

在洛阳县驻跸三日。两宫赴龙门山、千佛岩游览,在香山庙降香,道经关羽墓,亦下轿盘桓。回洛阳时,路旁遍跪男女老幼,瞻仰“御容”;亦有年老居民在门前摆设桌椅,供陈果点者,经慈禧问明情由,命将供品收下.由御前大臣给予赏赐。 慈禧勾收揽人心,在洛阳订造大批银牌。牌长4寸

,宽寸许,作葫芦形.带黄色丝穗,重一两,上镌《卿赏耆民》四字,不知作何解释。御前大臣及侍卫等人各带银牌若干,待慈禧向道旁某人一指,即赏给一块.而获赏者多为老人

。此举直至在保定府上车时始止.共赏发银牌为数不少。

离洛阳后,第一日宿虎牢关,第二日起经偃师县、巩县、荥阳县、郑州及中牟县,于第五日至河南省城开封府,驻跸半月.因十月中为两宫万寿(光绪十月初生,慈禧则在月中),开封地方较大,便于进行庆祝活动也。万寿之日,排场甚大,一如在北京宫中,地方官吏竭力报效,所费不赀。在此期问,两宫曾游览宋室宫院旧龙亭。 两宫过万寿后即启程北上。开封距黄河仅20里左右,因人多.车马杂沓,分在柳园口、黑岗口两处渡河。时汛期已过,河面宽度不及10里,所用渡船,为求平稳、安全与壮观,系用大船五艘联结而成,饰有龙头、龙尾.船身内外油漆彩绘。 是时已为十一月中旬.天气日见寒冷,故自此每日按站前进,不再游山逛景,以便早日到京。过卫辉府(今汲县)、彰德府(今安阳县)至磁州.自陕护送御驾之各省官员与军队,即将所负任务移交由直隶总督袁世凯及其他军队,各返本省。张勋自此与两宫开始接近,并渐获得宠信。张好交游,善花钱,人缘甚好。慈禧返京后住颐和园时,亦由张带队驻园保护。

袁世凯统率之武卫右军,系按德式操典训练.持枪背包.军容甚壮,战斗力亦强.闻已在山东将义和团肃清,故慈禧对袁颇为器重。在此以前各地编练之新军均跪迎、跪送,惟袁之部队不下跪,仅吹号、举枪,按军礼迎送。因是遂有人讽刺袁世凯,谓被所带者为洋鬼子兵。 在开封时.慈禧降旨撤销溥亻隽之“大阿哥”称号,改封为不入八分辅国公衔。时溥亻隽已17岁,系一纨裤子弟。在西安时因系太子身份,不容出宫,历史资料中有彼在西安看戏打架之说,事出揣测,不确。

溥亻隽出宫后,地位一落千丈,顿时无人理睬。因既无继承大统之望,即端王之荫庇亦不可得,兼以平日人缘甚坏,“墙倒众人推”,更为人所不齿。溥亻隽已无乘轿资格,落入第三批人之中回京,从此默默无闻。

离磁州后,经顺德府(今邢台县),到达正定府,驻跸三日。两宫到大佛寺降香,并为铜菩萨悬匾一方,闻至今犹存。此寺系唐代名将尉迟恭所建,铜佛高3丈余,殿顶已毁,佛顶露天,慈禧传旨拨款重修。寺占地甚广,房屋可驻军一师,民国以后,在军阀内战中又被破坏过半云。

由正定改乘火车北上。花车内部系用黄缎障壁,铺黄龙图案之地毯,极尽金碧辉煌之概(后

曾用此车迎接*)。不到一日,即达北京附近丰台镇迤北之京汉铁路起点站马家堡车站。

此时火车尚不准入城,马家堡距永定门15里,有电车可通.义和团入京后轨道被拆除,车辆亦多被毁。

专车于下午3时开入马家堡车站。京中王公大臣暨文武大小官吏,均到车站跪接“圣驾”。各国男女,为欲一见垂帘听政有年之中国皇太后及政权旁落,一如监犯之中国大皇帝,咸 麋集车站;见两宫出站.即蜂拥向前,秩序紊乱,毫无礼貌可言。且有持摄影机照相者,此举在当时可谓为“大不敬”。慈禧亦无如之何,可见当时清廷之威信及外人对中国元首之藐视矣。

自马家堡车站至**,沿途禁跸,黄土垫道,由穿马褂、挎腰刀之八旗兵站岗保护。銮仪卫出动全副銮驾,以八人抬暖轿迎两宫回宫。

**虽已刷抹红灰.仍可见累累弹痕,端门亦然,可见当时义和团及清军抵抗之烈。

(19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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