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女

2020-03-02 03:38:45 来源:范文大全收藏下载本文

萧关,大山绵娫,似屏障,千百年来挡住北来的风沙;又似刀背,驯马的将军扬臂一掷,它便牢牢地插在环州苍茫的土地上,弯着起伏的弧形。

大山根底有零星的村庄,村庄前的地修葺的方正,平坦,这时节还有农人挑着担子在田里劳作。麦苗顶着白白的霜,隐隐透出一点绿。白色的小路向前弯曲着,展过田埂,跃上坡洼,跨过石桥。

桥下有条河,大约干旱的太久了,许多河床峥嵘地裸露着,青灰色的,结了冰的小河闪着点点鳞光,细得就像大地的围巾,很随意地搭在胸前。白杨树站在路的身边,枝枝丫丫都向天空伸展,呼唤着什么,它们的身子笔直端正,如同这大山里许多贤淑的女子,构成寒冬里唯一的景色。

其实迎亲车队出发的时候,星星还在淡蓝的天空时隐时现呢,车子从董志塬一路向北驶出驿马关,道路逐渐蜿蜒盘旋,快到凤城时,白茫茫的雾渐渐腾起罩住了路面,能见度不到十米,车子只能凭着前面车辆的灯光小心翼翼地行走,下山时,原本还露着半面黄脸蛋的朝阳也被遮盖的严严实实,不见了踪影。

这时候环州村庄要嫁女的人家,院墙上也荡起了轻扬的炊烟,远亲近邻帮忙的,三个五个出现在村庄的小路上。

走出凤城,雾气渐渐消淡了,迎亲车队终于可以在寒风中呼啸驰骋了。当它们头顶鲜花,身披彩带从很宽的一级公路上爬下来,小路立即就被涂上了喜庆的色彩,因了报信的孩子嘴快腿快,嫁女人家的炮仗早早就响起来了,“咚,咚,咚”,震得乡村里那片宁静刹时就变得熙攘起来了,客人们踏着炸起的一地炮仗纸皮被女方家热情地簇拥进门,身后荡起的青烟缭绕在杨树的脚背上,弥弥漫漫,就像随行而来的锁呐手吹奏的锁呐曲调,委婉,悠扬而又欢快。

环州人家杀了鸡,宰了羊,用羊肉乔面活络来迎客,客人们也不多推辞,大大方方坐了,大客嘛,走了一路,想的就是要来好好品尝品尝这个汤旺,葱绿,面筋道,来上两碗。

汤罢,饭罢,酒罢,的的确确的农家味,一个字,香! 客人们打趣说,连这做汤的豆腐都是原生态的,是个不错的好地方!也有人说,这一路向北,海拔是越走越高,天空也是越走越蓝,空气新鲜的很那!是啊!陪着客人拉家常的主家也抬头望天。果然是蓝得不一般呢,清澈,透明,光亮,虽是隆冬,天气却是格外的好,阳光灿烂。

客人们说,这好日子,让人都有放开胸怀,高歌一呼的愿望了。

然而,嫁女的母亲却远没有这般洒脱。她一会儿厨房,一会儿库房,一会儿又进了新搭的帐篷,一刻不停地找东递西,忙得不亦乐乎。她没有看见女儿盘腿坐在窑洞里的炕上,来娶亲的人正把她头上的一朵花摘下来插在一个白胖的馒头上,这是环州人家嫁女的第一道习俗。她忙得似乎忘记二女儿明天就要被人带上花车引走了。但是无论怎样地忙,她也记得先前答应了男方家求婚,女儿脸上绽出的笑容,那是花儿看见蜜蜂一样的羞涩甜蜜,她也知道迎亲的队伍一来,女儿的眼神一定兴奋,明亮,那是两情相悦修成的正果,女儿是欢喜的。其实母亲什么都没忘,她手底下忙活,面上却带着忧郁,甚至还有点哀怨地对前来帮忙的妯娌说,这是她的选择,只要她幸福,这就够了。

原本她是不满意这桩婚事的......。

一切都在按古老的习俗进行,女方摆出嫁妆,新衣鞋帽电器。女儿也拿出绣了几年的鞋垫供亲友欣赏:金鸡闹春、红运莲莲、鸳鸯戏水,绣得跟没沾过手似的,色彩艳丽,针线精致,栩栩如生,这是给婆家亲友准备的见面礼。

父亲在天黑的时候走进了女儿的闺房,他在窑掌里转了一圈,望望女儿的脸,像是要找寻什么。早年他在河湾里打砂石,山里的风肆虐,早早吹黑了他的脸庞,吹白了他的头发,他的鞋面因为忙碌敷满了灰尘。女儿正在整理嫁妆,没有注意到父亲的出入,他抚抚脑后零乱的头发,转身又出了窑。老舅家来的亲戚没有休息的地方,他还要去安排。再次进来的时候,女儿已经盘好了头发,戴上了金饰,许多表姐妹围着炕沿和她说着体己话,他只好在旁边搓着干硬的大手,嘿嘿笑着,几乎插不上嘴。

其实,这个时候,他还能再和女儿说些什么呢!女儿长大了,高挑的个儿,乌黑的头发,说话间双目流转,顾盼动人。她几乎就是在父亲背脊上长大的,父亲从她还在咿咿呀呀学说话时就用宽阔的肩膀无数次背她过河,直到上了中学。到现在,他要亲自把女儿交到另一个男人手中了,对他而言,那个男人是陌生的,甚至是不可信的,但是这又能怎么样呢?女儿无怨无悔地选择了他,他不能阻挡,也阻挡不了。小时候,女儿在门前小河边撒欢,脚上不小心扎了枣刺,第一个捧着她脚丫吹的是父亲,第一个帮她挑刺的是母亲,那时候女儿会张着嘴巴哭。今后,女儿所走的路还会不会有刺?扎到了脚怎么办?女儿痛不痛?女儿哭不哭,女儿快不快乐?这些,他似乎都管不了许多了,这要靠那个陌生的男人来决定,或者靠另外一个陌生的家庭来决定,当然也要靠女儿他们共同来决定,她会管那个陌生男人的妈叫妈,管那个陌生男人的爸叫爸,但是,不论女儿怎样称呼别人,他都希望那个陌生男人,那个陌生家庭会疼爱她:疼她一辈子,爱她一辈子!

这些话他现在都说不出来了,也不想说了,临了,只撂下一句,二丫,对箱钱我给你多放了些,有啥事可以急用!对箱钱是陇东一带普遍的习俗,其实也就是给女儿未来准备的私房钱,女方家放多少,男方家就要翻倍放多少,称为“对箱钱”。

夜深了,客人们、男主人都安顿地睡下了,女儿窑洞里的灯还亮着。母亲操劳了半夜,把一切收拾停当才进了女儿的窑洞。她想在二丫出嫁前和她最后再待一宿,搬来了铺盖,上了炕想起一件事,又披衣下去。过了一阵,端了一盘热油饼和豆芽菜过来,说,二丫,多吃点,明天客多,要劳一天哩!她在棉袄上蹭了蹭粗糙的手,接过女儿递来的婚纱照,小心地凑在灯下一页一页仔细地翻,她揉揉被灶烟熏红了的眼说,哎,这张好,俩人眉毛眼睛都在笑;这张衣服也不错,颜色喜庆的很,回门时给我洗一张回来......。

夜更深了,母亲断断续续地咳嗽,她本来有气管炎,身体似乎因为劳累更不好了,躺下后,就辗转着身子,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她生有三个女儿,不管哪个女儿,在她眼里,平日的走走停停、来来往往都只是平常景致,而一旦有了这隆重的离去,那就意味着女儿从此将离开她的庇护和照应,从娇娇女变而为人妻、为人媳,从一个有父亲、母亲遮风挡雨的家进入另一个陌生境地,这怎么能让她安心入眠?女儿说,妈,把灯关了吧,明个还要早起。母亲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随手关了灯,背转了身子。以前,女儿也曾不止一次离开家,但那一次都不像这样让她放不下。起先,都是女儿小,离不开娘,哭着上车的,但母亲很坚强,没有掉过一滴泪,后来,离开的次数多了,在外日子长了,再走的时候,女儿也不哭了,渐渐少了眼泪,而现在母亲鼻子却酸巴巴的,说不上具体为那件事,想来想去,枕头就湿了冰凉的一片,哎,是女儿终究要嫁人的,她这样安慰自己。报晓鸟叫了,天微微明,她撑起疲倦沉重的身子,窸窸窣穿好衣服,又起身去了灶屋。

客人陆续起来了,娶亲的人张罗着摄像师给娘家人照全家福,又招呼女儿更了棉衣,从头换到脚,当然,也是从头红到了脚。陇东一带的人认为新娘是很显贵的,结婚那天,一切鬼祟凶煞都在想方设法和她接近,而这些鬼魅都是钻在土里的,最怕的是红色,所以新娘一定要全身穿戴红,辟邪又喜气。

二丫化了妆,盘好的头发里遍插了红花珠翠,那真正是个花枝招展,楚楚楚动人了。两个锁呐手站在院里,收腹鼓腮,摇头顿足吹起来,不是昨日的《十八姐担水》、《小桃红》等曲牌,该表彰女方家养的深情厚意昨日已经表彰过了。如今吹的却是《女望娘》,表达女儿对母亲的难舍之情,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摄影师也进来了,他说,披上婚纱前,我给新人录一段像,话音刚落,母亲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蛋进了窑洞,她捡大的剥了皮,喂给女儿,女儿坐在炕上翘着嘴唇吃,怕涂化了妆。

好了,一切都准备好了,母亲把手交叉在怀里,坐在女儿对面,仔细端详着女儿。在她眼里,今天女儿漂亮了,却也陌生了,她上了头,脸上涂了胭脂,再也不是那个黄毛丫头了。母亲瞧了一会,摘下女儿发间的一朵绢花,说,这朵还是插在鬓角好......。

偏是这时刻,女儿却“嘤嘤”地哭将起来了,眼珠儿顺着脸蛋“啪嗒”、“啪嗒”地掉,许是院子里那如诉如泣的锁呐调给惹得,也许是女儿突然觉得离不开生她养她的娘了。莫哭,莫哭!母亲匆匆忙忙从身上摸出二片纸巾,递给女儿。女儿却低头依然,母亲忽然有些愠怒了,她说,甭哭,甭哭了,把妆涂化了,到那边就不乖了!嘴里说着劝着,手却在自个眼睛上抹......。

有人给母亲递上了两把红竹筷,叮嘱说,在女儿背上打一把,给女儿。这是庆阳的***俗,女儿离开娘家前要一把筷子撒在门里头,一把筷子撒在门外头,果断,还要不回头。这风俗众人说法各一,说是有惜别的意在里面,也说是喻为女儿今后的衣食饭碗有着落,或者也是应那句老话: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反正是十里乡俗都不同,既然是老上年人传下来的,后面的人跟着做就是了,也不问那么多为什么。女儿笨手笨脚照说法儿做了,眼角的泪珠还未干,就被娶人的人急急催上出了门,袅袅上了花车。她头披红纱,坐在花车里,大姐蹲下身子,亲手给她穿上娘做的布鞋,那鞋红艳艳的绒面,白绳纳的千层底,从离开娘家起到入洞房,这鞋是沾不得一丝土的,叫上马鞋。锁呐手依旧跟在她的身后,呜哇呜哇地吹,弟弟坐在姐姐的身侧,他是今天的押马娃娃,押的是富禄寿,花车到了婆家门家,婆家人不给押马娃娃使够了钱,新娘是不能下车的。锁呐手跟着新娘回到婆家入洞房前,还要进洞房吹奏一番,称“闯帐”,意在祛邪免灾,保佑新婚夫妇长命百岁,吉祥安康......。

山恋上初升的太阳光芒四射,照着迎亲的车队就这样离开了村庄,亲友多数都散去了,一切又冷清下来,村庄渐渐恢复了宁静。

母亲清理着窑洞里留下许多的杯碗酒盏,残羹剩饭,红肿了的眼中又一次闪出泪光。

二丫走了!她对男人说。

男人坐在炕沿上,摸出一颗烟,正要点燃了,手机却清清脆脆地响起来,他忧伤和失落的眼中闪过一丝亮色,是女婿打过来的,叫着爹,问花车几时动身的?男人回答着,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声音沙哑着,手机使劲捂在耳朵上,只是一遍,一遍地说着:“好,好,好!”。

好着!好着!眼角却有一股热热的东西窜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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